大爱蝙蝠系!
活力双雄都是我的天使~
啃啃古早漫,翻翻小论文~
官方爸爸一辈子管饱~

【迪基鸟75周年考据翻译1】静止的成功·神奇小子迪克格雷森的三十年


最近在读有关大少75周年的研究考据,就是亚马逊出售的《Dick Grayson, Boy Wonder: Scholars and Creators on 75 Years of Robin, Nightwing and Batman》。厚厚的一本纯文字干货,有很多原作细节和分析解读,梳理了迪克七十多年来的历史地位、剧情理念、角色塑造和人际关系等,还顺便总结了蝙蝠家乃至DC漫画史的发展脉络,无论是对新人安利还是老人重温都挺有帮助的~

为了让更多人懂得迪基鸟的魅力,我这个英语渣也厚着脸皮搞起了翻译(掩面)……

全书五大章23篇文,第一章都是关于迪克担任神奇小子罗宾时期的考据,首先翻完了第一篇,内容围绕40~60年代,字数很多,信息量也很大,建议耐心读完~ 

个人水平有限,如有错误欢迎指点~!


-----------------------------------------------


Success In Stasis Dick Grayson's Thirty Years As A Boy Wonder

静止的成功·神奇小子迪克格雷森的三十年 


作者:J.L.Bell

翻译:想不出笔名的叶

校对:无私可爱的大亲友Iris


<译者说明:原书没有任何插图,本译文里的配图都是我自行截图的;另外原书注释很多,只保留了部分比较有意思的内容,外加个人补充说明>



(图1:《侦探漫画》#38的封面,迪克·格雷森初登场)


1940年,《侦探漫画》#38的封面宣布了“激动人心的角色——神奇小子罗宾”!(图1)该角色是由编剧Bill Finger、画师Jerry Robinson,以及画师兼团队领导Bob Kane(可能还包括漫画出版商的促进作用)共同创作出来的。罗宾很快就给杂志带来了一种更加欢快的基调。先前的《侦探漫画》封面都是以神情冷酷的蝙蝠侠正在痛扁反派或刺探鬼宅为主要表现内容(图2)。而在这期,当穿着鲜艳制服且笑嘻嘻的男孩冲破一个糊着纸的呼啦圈闪亮登场时,封面上展露出了蝙蝠侠的笑容。



(图2:罗宾登场前的蝙蝠侠系列封面)


这期内页向读者介绍了这个角色名为迪克·格雷森(Dick Grayson),一位年轻的马戏团空中飞人。此故事在很多地方都与之前的蝙蝠侠单人冒险一样黑暗。事件始于迪克的父母在他眼前被杀害。负责墨线的画师Robinson勾勒出了一幅明暗对比强烈的夜晚情景——满月之下,酣战在一座尚未竣工的摩天大楼上。罗宾在初次战斗中,就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徒踢下钢梁,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反派杀死了另一个男人,但比起阻止犯罪,活力双雄更关心怎样抓拍这次犯罪的照片证据。这种致命的暴力事件和以往的蝙蝠侠编剧风格如出一辙。在罗宾登场前的十二个故事里,有五个故事表现了蝙蝠侠持枪或使用枪支的样子,而且他所及之处尸横遍野(注1)。但在罗宾登场后不久,编辑部决定作出改变。就如Finger所回忆的:“我曾让蝙蝠侠用枪射杀一名恶棍,然后就被Whit Ellsworth叫去骂了一顿。他说:‘再也不要让我们看到蝙蝠侠拿枪的样子了。’他是对的。” 


(注1:这五次用枪分别出自《侦探漫画》#32、#33、#35、#36,以及《蝙蝠侠》#1里的雨果教授故事——这个故事虽然出版在罗宾登场后,但其创作时间实际在罗宾登场前。)


<译者插话:蝙蝠侠初登场在《侦探漫画》#27,按照连载顺序,罗宾登场前应该只有十一个故事,这篇文章显然是把后出版的雨果教授故事算在里面了,故共计十二个故事。>


这番宣言也表现出DC漫画出版商是如何从Bob Kane的小工作室手中,一步步取得蝙蝠侠创意控制权的。大约从1941年左右开始,Whitney Ellsworth和他的编剧理念继承者们就掌握了蝙蝠侠和罗宾的职业生涯,他们把故事分配给不同的编剧和画师,用这种团队合作模式将角色限定在固定框架内长达数十年。因此,40年代早期的画面看起来几乎可以和60年代早期的画面互换而毫无违和。神奇小子的设计方针也一直维持不变:无论是作为迪克还是罗宾,他都会将头发仔细梳理到脑后,并在前额两边各留一缕小卷毛(图3)。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迪克不再穿马裤(译注:长及膝盖的裤子),但他依然保持着祖母们都喜闻乐见的穿衣风格。最重要的是,在那几十年间的所有蝙蝠侠故事里,让角色贯彻相同的套路,可以使他担任起一个让年轻读者获得身份认同感、一种幽默起源及情绪表达的典型形象,以及布鲁斯·韦恩的忠实伙伴和家庭成员



(图3:早期的迪克造型一览。可以看出40年代和50年代和60年代的画风确实没什么变化。)


蝙蝠侠和罗宾故事里的这种不变性,并没有影响他们对超英漫画市场中最主要的年轻读者的吸引力。实际上,这个组合成为该领域中最家喻户晓和经久不衰的一例,他们共同出现在每一期《侦探漫画》上,然后是《蝙蝠侠》,再然后是和超人一起出现在《世界最佳搭档》中。其实,神奇小子在40年代时的人气之旺,足以使他出现在比蝙蝠侠本尊还要多的漫画封面上(注2)。活力双雄也是为数不多的至今还在不断出版的超英之一。在蝙蝠侠的传奇中加入迪克·格雷森,既提高了故事叙述性,在情节设计方面拓展了新的思路,又开创了披风斗士个人故事中所欠缺的一种深度探讨。活力双雄的互动合作,不仅是众多漫画团队中第一次出现成年犯罪克星和少年英雄助手的组合,还提供了某种能使故事变得更加有意思的情感基础


(注2:除了蝙蝠侠和罗宾一起出现的漫画封面外,蝙蝠侠单独出现的封面有《侦探漫画》#35-37、#153,《蝙蝠侠》#47,《All-Star Comics》#36,共计6个;而罗宾单独出现的封面有《Star Spangled Comics》#65-87、#95,共计24个。)


在那段时期,神奇小子的魅力并不依赖于迪克·格雷森的起源:一个年轻的马戏团杂技演员,犯罪事件所造就的孤儿,被一个同样渴望正义的亿万富翁收养。编剧Bill Finger在1940年提出了这个人物背景,以解释一个青春期少年在高楼大厦之间飞荡并和成年男性战斗的合理性。但在接下来的三十年里,漫画中却很少提及这个过去。Finger写过两次这种故事,分别在1945年和1960年出版,但其他蝙蝠侠编剧可能甚至都没有注意过迪克的往事(注3)。由于当时的漫画书极少重印,所以早期只有很少一部分活力双雄的粉丝读到过有关迪克·格雷森在马戏团的生活,或他为何会跟布鲁斯·韦恩生活在一起的原因。但这看起来似乎并不重要。第一代读者是对他们在书中看到的蝙蝠侠和罗宾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兴奋,而不是因为他们的过去。


(注3:后两个罗宾起源故事出自《蝙蝠侠》#32和#129(图4);另外1943年有一档广播试点节目里说迪克的双亲既是马戏团杂技演员又是FBI特工,但这个节目最后没能播出;而《侦探漫画》#233中,蝙蝠侠根据蝙蝠女侠(凯西·凯恩)所说的马戏团术语,推断出她的真实身份,这期编剧显然不记得或者不知道迪克有马戏团背景;在其他作者创造的《Stuntman》漫画中,英雄主角的起源也是出自三人组的空中飞人,在表演中遭遇袭击中并唯一幸存下来。由此可知,当时迪克的起源设定还没有广为人知。)



(图4:早期漫画里,三次罗宾起源故事的截图,左页出自《侦探漫画》#38,中页出自《蝙蝠侠》#32,右页出自《蝙蝠侠》#129)


在当时的超英冒险故事中,角色的发展空间是很有限的。故事经常开始于某种破坏:一起犯罪事件、一个怪物或外星人的出现、一次对英雄的直接威胁。大部分故事都会对读者提出几个问题:谁犯下了这次罪行?反派的下一步会怎样做?英雄们该如何在坚守自身价值观的前提下,利用他们的能力去战胜那些敌人?最重要的是,这些冒险都如激动人心的过山车之旅:就在英雄们看似要获胜的时候,他们会遭遇逆转,就在一切看似要失败的时候,英雄却又获得胜利。这种冒险故事的结局往往是一切恢复原状。

在蝙蝠侠的漫画里添加罗宾,使故事叙述在各方面都变得更容易和更有效。首先,就如编剧Bill Finger所解释的那样:“福尔摩斯有华生……蝙蝠侠却没有任何可以交谈的对象,总是让他自行思考显得有点无趣。”

虽然漫画可以让读者通过对话气泡和旁白解说来看到角色的内心活动,但它比起小说,更像是舞台剧,表现人物思考的最佳方式应该是通过动作或谈话。因此,在罗宾登场后,侦探工作就有了如下这种形式:


迪克:又是畸形足!你以前听说过有关他的事吗? 

布鲁斯:我今天去了戈登局长那里,发现这个叫“畸形足”贝格斯的男人最后一次被人目击时,他正登上一辆前往纽约的火车! 

迪克:毫无疑问,“畸形足”贝格斯痛恨斯托姆家族!这是复仇! 

布鲁斯:复仇?罗宾,今晚你跟我去拜访沃德律师,我想多了解点有关那个遗嘱的事!

(以上对话出自《蝙蝠侠》#2)


然而矛盾的是,罗宾也跟别人一样,蝙蝠侠不能对他事事和盘托出。要写好一个惊心动魄的冒险或一个令人费解的谜团,取决于读者对事态发展一无所知的状况。如果观众和侦探在同一时间就知道了谁是元凶,那么接下来发生的各种事情——召集嫌疑人,回顾所有线索,指证对方有罪——这一切就会显得索然无味。如果英雄预测出了反派的下一步行动,并设置了一个陷阱,提前解释陷阱的情况会让读者失去很多趣味(除非,反派也做了事先考虑并意外逃脱)。因此,漫画中出现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蝙蝠侠说他破解了谜团并想好了对策,但没有透露任何细节。罗宾此时的作用就是成为读者困惑而好奇的化身


蝙蝠侠:看!我已经把这几袋大米堵在门板和基石之间了!把软水管拿来,罗宾,然后弄湿这些米袋!

罗宾:天哪,但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我不明白!

(以上对话出自《蝙蝠侠》#62)


虽然其他角色也可以成为蝙蝠侠的参谋对象,但是业界清楚超英漫画市场中最热切的读者都是小男孩,迪克·格雷森对那些年轻的男性读者来说是一个自然而然就能代入的对象。如画师Jerry Robinson所说,“这增强了读者们的身份认同感,小孩子无法代入蝙蝠侠,或蝙蝠侠身边的其他大人,但他们可以在罗宾身上找到共鸣。这在各种层面上都延伸了故事吸引力。”

为了让所有小男孩都能在罗宾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早期故事中模糊化了他的年龄设定,就像对罗宾和蝙蝠侠的年龄差设定一样。《蝙蝠侠》#10里,布鲁斯用传统的打屁股方式为迪克庆祝生日,还准备了蛋糕和作为礼物的小型蝙蝠飞机。编剧 Joseph Greene写布鲁斯打了迪克十下屁股,包括“再来一下”,以及一次“快点长大”——-暗示迪克只有八岁大。但是画师Kane和Robinson却在他的蛋糕上绘制了十四根蜡烛(图5)。



(图5:《蝙蝠侠》#10里的过生日场景)


蝙蝠侠的创作团队不想指定迪克的确切岁数,好让任何年龄段的小读者都能在他身上找到认同感。老读者Don Edrington(1940年时九岁)回忆:

我那时最喜欢的超级英雄就是蝙蝠侠和罗宾。我格外喜欢他们是因为我可以和罗宾产生共鸣——我很肯定他和我同岁。在我九岁左右第一次看到漫画时就是这样确信的,而直到我十四五岁时,我依然相信他和我同岁。

最终,杂志确定了迪克是一名在哥谭高中就读的学生,因此他约莫十五六岁(mid-teens),依然是年轻读者向往追捧的对象(注4)。


(注4:原文注释称此设定见《The Robin Archives》v1;译者翻阅后发现其中收录的《Star Spangled Comics》#70,即1947年出版的一集中提到了迪克是哥谭高中的学生。)


也许大部分年轻读者都更渴望成为蝙蝠侠——这个故事系列中最强大的角色,而不是罗宾。在《制造欲望(Manufacturing Desire)》一书中,传媒学教授Arthur Asa Beger(1940年时七岁)写到:

就像其他很多超级英雄那样,蝙蝠侠为年轻人提供了一位可以获得身份认同感的年轻助手英雄——罗宾,虽然最使孩子们着迷的是蝙蝠侠……在多年前蝙蝠侠热潮盛行时(推测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我所在社区里的许多孩子都曾在他们脖子上系条毛巾来扮演蝙蝠侠,而年纪最小和较为羸弱的孩子则通常被迫扮演罗宾的角色。

但罗宾作为战斗中年龄最小的人物定位,对某些孩子来说也增加了角色的吸引力,特别是那些“年纪最小和较为羸弱”的。而当罗宾表现得非常完美——比如独自解决了一桩案子,或营救了蝙蝠侠时——这种情况就更让人满意了。就如布鲁斯·韦恩在1940年的某期最后画面中所说的:“如果你长大后还跟你是个孩子时一样厉害,那么我会很同情那时候的罪犯们!”(出自《侦探漫画》#41)

罗宾还提供了更多幽默笑料,从而改变了蝙蝠侠的故事风格。在单人冒险期间,蝙蝠侠很少在殴打恶棍时吐露俏皮话,但即使只说过一两句也会削弱他的角色魄力。与之相反,罗宾从一开始就被打上了“爱笑的小夜魔(laughing young daredevil)”标签,他能更轻松地说笑。实际上,当编剧在截稿期的压力下绞尽脑汁构想台词时,他们发现从罗宾嘴里说出什么蹩脚的双关语都没关系。他尤其喜欢在拦截罪犯时讲笑话,比如在从后面踹一个持枪匪徒时说:“介意我插入吗(mind if i butt in)?”(图6)在短短几年内,蝙蝠侠和其他角色就开始评点罗宾的双关语,使之成为他的角色塑造中的一个鲜明要素。迪克的出现给这个传奇故事带来更多不同的情绪和基调。在40年代早期的《蝙蝠侠》杂志中,每期四个故事里往往有一个是搞笑故事。



(图6:此略污的双关语出自《侦探漫画》#80)


更重要的是,罗宾从拓展情感层次方面加强了蝙蝠侠的故事性。在《侦探漫画》#27的第一个蝙蝠侠故事中,这位身穿制服的犯罪克星基本只表现出了一种情感:坚定的决心。作为映射20世纪中叶美国男性的理想形象,布鲁斯·韦恩得掌控他的感情,不能让它们凌驾于自己的判断或过于明显地表露出来。但是这些准则完全不适用于年轻的迪克·格雷森,他能表达出深厚的情意,不仅是他自己的,还包括布鲁斯的。在1944年的故事里,当布鲁斯从中毒状态中苏醒过来,安下心来的罗宾抱住他,说:“天哪!我还以为你……你……天哪!你也许会觉得我这种哭唧唧的样子很娘娘腔吧!”蝙蝠侠没有一起痛哭,只是回答:“真见鬼,我自己也有点想哭了!”(图7)当布鲁斯在1963年得了严重的恐惧症后,他表情严峻地声明道:“我必须舍弃我的蝙蝠侠制服,并从犯罪斗争活动中退休!”这引得迪克抽泣道:“哦天,蝙蝠侠!”(图8)



(图7:出自《蝙蝠侠》#21)



(图8:出自《蝙蝠侠》#156,所谓的恐惧症是指在“罗宾死于黎明”的噩梦后,布鲁斯总是过分担心迪克的安危,以至于无法正常战斗;但他最后还是为了救罗宾而重新穿上披风。)


罗宾的情绪反应使每个故事的高潮更加高涨,低潮更加低沉。当蝙蝠侠在故事最后自我放松时,罗宾会咧嘴笑得更夸张并说起有关打败坏人的笑话。当蝙蝠侠在犯错时会自我责备,而同等情况下的罗宾则表现得更加心碎。到了50年代,罗宾身为读者的情感提示作用已被完全确立,他经常出现在漫画书封面靠下方的角落里,惊讶或担忧地看着那个月蝙蝠侠所面临的险境。粉丝们后来称这些生动的画面为“震惊的罗宾”系列封面。就像罗宾一样,读者们也会注视着蝙蝠侠所面对的窘况,并对他们看到的东西有所警惕。


<译者插话:“震惊的罗宾”系列封面风格可以参见后面的图34>


当蝙蝠侠还是个单打独斗的英雄时,为读者创造一个过山车式剧情的最佳方式,就是展现出反派占据上风的情节。但这会暗示蝙蝠侠并不是杂志所宣称的体格完人(physical paragon),就如漫画家Jules Feiffer所评论的:“有理由相信他是个不堪一击的家伙。”而让反派压制小罗宾,就比较容易让读者接受。同样道理,一个小助手可以忽视一个线索或犯下其他各种错误,毕竟他还年轻,这意味着他依然有成长空间和学习余地,以便下次做得更好。

因此,自40年代以来,在无数个蝙蝠侠冒险故事中,尽管罗宾是杂技演员出身,但他还是会被某些东西绊倒——甚或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举个例子,在《蝙蝠侠》#21中,罗宾脸朝下摔倒在一群受惊的牛前面(图9)。在某些时候,他还会被俘虏,成为Frank Miller所说过的那个著名短语:“罗宾,人质男孩。”(注5)或许,罗宾适当的笨拙一些,能方便坏人们抓住活力双雄,并将他们放在一个看起来很拉风但实际上毫无用处的死亡陷阱中。在这类情景中,叙事张力也能得以提高。编剧们很少是出于搞笑而描写罗宾的失败,就像当蝙蝠侠解决每个月的谜案时,他们也不会提示读者去笑话他掉链子。为了让年轻读者认同罗宾,讲故事的人都知道最好不要去取笑他。


(注5:此句出自Frank Miller的名作《黑暗骑士归来》。另外《侦探漫画》#43、#45、#51,#56-58的封面也都描绘了罗宾身处险境,蝙蝠侠前去救援的场景。)



(图9:《蝙蝠侠》#21中的平地摔……)


罗宾是一个定位明确的青少年行为楷模,在《蝙蝠侠》#1最后一个画面就阐述了他所代表的价值观,并敦促读者附议之:

“总是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为何不成为“罗宾生力军”的一员?不需要任何大小徽章--没有这些东西也能让大家认识到你的闪光点!从日常小事做起,成为一名“罗宾生力军”吧!(图10)



(图10:出自《蝙蝠侠》#1的最后一格)


DC漫画公司显然在试图向年轻读者灌输思想道德教育,甚至为此放弃了向他们出售各种徽章周边的机会。1941年的夏天,也许是为了回应早期对漫画书的种种非议,DC漫画公司创立了一种适用于旗下所有漫画的正式准则。公司宣布:“本着我们对美国年轻人及其父母所尽义务的深刻尊重,和我们自身作为家长的责任,共同促使我们建立健康向上的娱乐准则。”从此以后,超人、蝙蝠侠和其他DC旗下的英雄角色将永远不会剥夺任何人的生命。正是因为专注于年轻读者及其父母的市场受众,公司在40年代后期,也没有染指过那些比超级英雄漫画更畅销的恐怖犯罪题材漫画。

从某个方面来说,禁止蝙蝠侠杀人的编辑法令也驱使了编剧们去努力构想精彩故事。它给英雄带来了一个额外的压力来源:他们不仅要制服坏人,还得在非致命武力条件下完成这点。这也给小丑和其他执迷不悟的反派们之所以能够存活到后面的故事中给出了一个简单的解释。然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DC这种内部规定也阻碍了故事发展的可能性。在40年代中期,蝙蝠侠不再是个需要回避官方机构的义警,哥谭市警察局授予了他执法权。故事题材主要是小偷、间谍和绑匪,而不是杀人犯。尽管如此,蝙蝠侠杂志依然是DC漫画中最广受欢迎的。

从40年代中期,到60年代后期,几乎每个蝙蝠侠故事的开头和结尾都走着同样的套路,布鲁斯·韦恩和迪克·格雷森也享受着他们逮捕犯人的成就感。这时的漫画读者还没有对此感到厌倦。原因之一是世上总会有一批新的儿童读者,部分DC漫画编辑甚至会每隔几年就重复使用故事老梗,还以为没人会发现。尽管如此,每个月的供需链仍促使活力双雄开发出新的冒险花样,这些故事依然难以抗拒,足以让出版商年复一年地卖出百万份杂志。这种产量是可能的,因为每个故事中蝙蝠侠和罗宾都能在维持固有状态的同时,又增加一些内在张力,使得上述冒险花样能够层出不穷。

从40年代到60年代,隐藏在最扣人心弦的蝙蝠侠故事之下的,是布鲁斯与迪克舒适的日常生活,以及他们穿着制服和面具开车去打击犯罪之间的潜在冲突。每当布鲁斯·韦恩作为一个家财万贯的花花公子,或迪克·格雷森作为高中生的身份干扰到活力双雄的事业时,一个新的情节就爆发了。每个关于秘密身份暴露的威胁,都在他们的处境中起到了内部冲突的作用。无论何时,其中一个——或他们的读者——感到某些事情要在他们之间发生时,矛盾就会直击故事的情感核心。在这几十年间,蝙蝠侠和罗宾最大的麻烦不是疯狂的超级反派或黑帮在慈善舞会抢劫社会名流——而是对布鲁斯和迪克之间羁绊的威胁,无论他们是否正穿着制服。

最好的例子就是由Bill Finger编剧的“布鲁斯·韦恩失去了迪克·格雷森的监护权!”一集(图11),故事开场白说:“你肯定已经读过了蝙蝠侠最初是如何对那个名叫迪克·格雷森的男孩担负起责任的故事……自那天起,这个男人和这个男孩之间的情谊就如父亲与儿子一般深厚!”第一格画面展现了布鲁斯和迪克在他们的“快乐小家”中打枕头战的情景,但阿尔弗雷德打断了他们并说有个男人前来拜访:迪克的伯父乔治前来要求得到孩子的监护权。



(图11:出自《蝙蝠侠》#20)


在法庭上,布鲁斯以“一种紧张不安的声调”来表达他的感受:“迪克就像我的亲生儿子!……尊敬的法官大人,我……我爱那个男孩!请不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迪克在证人席上陈述时也哀求道:“谁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朋友了!”但是无济于事,法官认为像布鲁斯·韦恩这样“夜夜笙歌、得过且过、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对一个青少年来说不是合适的监护人,将监护权判给了乔治伯父。当迪克离开韦恩庄园时,布鲁斯在门廊下挥手道别,喃喃道:“再见了,小家伙,再见。”负责填字的George Roussos将这些台词放在一个很大的对话气泡中,却把字母写得很小,以显示布鲁斯的黯然神伤——这是早期绘画行业中一种罕见的手法(图12)。接下来的几天里,布鲁斯在他的宅邸内四处晃荡,郁郁寡欢,抱怨这种处境是多么不公正:“为了掩饰蝙蝠侠的工作,我不得不假扮成一个花花公子……如今这却令我失去了我最爱的人!”他试图用殴打恶棍的方式来让自己开心点,但“他战斗得毫无乐趣和目标”,实际上,没有了罗宾,蝙蝠侠就变成一个缺乏效率的打手,而坏人们将他逼入绝境。



(图12:出自《蝙蝠侠》#20的特殊填字技法)


但神奇小子突然回来了,跃居于画面之中!“与罗宾再聚首后,蝙蝠侠又恢复了老样子!”活力双雄共同战胜了罪犯们。可是当然了,那些无名小卒并不是这个故事的重点。当战斗结束,迪克不得不再次回到他的新家时,最大的问题又重新浮现出来。乔治伯父第二次拜访布鲁斯·韦恩时,提议他拿出区区百万美元“买回迪克·格雷森”,暴露了他身为一个勒索者的嘴脸。蝙蝠侠跟踪其后,但又是在没有罗宾相助的情况下,被诱入陷阱之中。此时,这位披风斗士唯一的后援是管家阿尔弗雷德——那个大腹便便、搞笑担当的阿尔弗雷德。


<译者插话: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在1943年的《蝙蝠侠》#16中登场时,最初名为阿尔弗雷德·比格尔,是个肥胖搞笑的管家,且是在迪克之后才来到韦恩庄园的,数集后减肥成功并改名为潘尼沃斯。到80年代DC大事件“无限地球危机”重启,才修改起源为服侍韦恩家多年的老管家。>


幸运的是,阿尔弗雷德知道该去哪里寻求帮助:他敲响了迪克新家卧室的窗户,然后两人一起奔去救援蝙蝠侠。在故事最后一页,法官透露出蝙蝠侠已经向他做出担保,布鲁斯·韦恩的确是个好人。迪克再次回到布鲁斯的监护之下。阿尔弗雷德在最后一格中向读者们保证:“好吧,少爷们又团聚了!”(注6)


(注6:由于这个故事大受欢迎,该集编剧Bill Finger后来又写了一个衍生故事,即《蝙蝠侠》#57,讲述了蝙蝠侠如何帮助布鲁斯洗刷花花公子污名的过程。见图13)



(图13:《蝙蝠侠》#57的衍生故事。)


当然了,大部分蝙蝠侠与罗宾的冒险故事中都没有过于坦然的感情表露,他们总是忙着打败本月故事里的恶棍们。不过在《蝙蝠侠》或《侦探漫画》中,总会定期表现出活力双雄在面临危险时的强烈羁绊。这类主题的不同故事包括:

蝙蝠侠单枪匹马”:布鲁斯毫无理由地将迪克赶出韦恩宅邸,目的是为了保护他不受罪犯伤害。(图14)


(图14:出自《蝙蝠侠》#13)


百万富翁收集控”:布鲁斯被绑架,另一个脾性恶劣的仿冒者取代了他。(图15)


(图15:出自《蝙蝠侠》#19,冒牌布鲁斯对迪克的态度异常粗暴。)


第二个神奇小子”:迪克发现布鲁斯在训练一个新来的男孩,以为他已经被取代了。(图16)


(图16:出自《蝙蝠侠》#50)


如何成为蝙蝠侠”:布鲁斯患上了健忘症,而罗宾必须重新训练他。(图17)


(图17:出自《侦探漫画》#190)


蝙蝠侠的搭档”:迪克受伤了,而蝙蝠侠开始训练一个新搭档,这让迪克开始担心他是否要被取代。(图18)


(图18:出自《蝙蝠侠》#65)


多数时候,这些故事都出自Bill Finger,这两个角色的创作者之一。他通过表现其感情方面的强烈联系,讲述了一个传奇故事,并帮助蝙蝠侠和罗宾在40年代早期的众多英雄中脱颖而出,立足并延续到下一个十年。

另一个反复出现的对蝙蝠侠和罗宾的关系威胁,是与外人谈情说爱的可能性。在40年代中后期,故事将布鲁斯·韦恩定位为花花公子,他与众多美女分分合合,而迪克·格雷森却对女孩子缺乏兴致。在《蝙蝠侠》#1,当活力双雄首次遇见猫(后称猫女)时的最后一页,画面很清晰地显示出是蝙蝠侠让她逃脱的。罗宾责备道:“我敢说你是故意撞到我的!”而蝙蝠侠顾左右而言他:“她有双迷人的眼睛!……也许我还能再次撞到她!”(图19)这对欢喜冤家在《蝙蝠侠》#3再次相遇,猫女又一次逃脱。蝙蝠侠低语道:“真是个浪漫之夜,对吧,罗宾?”而神奇小子回复道:“浪漫?呸!”(图20)这些故事表现出坠入爱河会成为这个男人的弱点,使他放弃了追求正义。



(图19:出自《蝙蝠侠》#1,蝙蝠侠感叹猫女的美丽时,旁边的罗宾一脸嫌弃)



(图20:出自《蝙蝠侠》#3,罗宾又是一脸嫌弃……)


偶尔,迪克·格雷森也会和同龄女孩擦出一段短暂的火花,但那些关系都在故事结局时就宣告结束了,那些女孩也从此销声匿迹。在《Star Spangled Comics》#103,罗宾遇见一个女孩,她将自己训练成神奇少女萝贝塔(Roberta the Girl Wonder),在一次野餐中罗宾还忍不住想要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图21)。但最终,他对萝贝塔保守秘密的能力失去信心,在结局时他设计让萝贝塔放弃了打击犯罪的活动。在1957年的一个事件中,罗宾深深喜欢上一个名叫维拉·拉维丽(Vera Lovely)的年轻花样滑冰选手,当他想起她的时候,头上还会出现一圈小红心(图22)。但是,这种思念使他在战斗中分心,于是迪克决定:“从现在起,我将把我的心思都放在打击犯罪上,而不是女孩子!”因为恋爱会干扰到活力双雄的重要事业,所以他们必须等到他长大为止。



(图21:出自《Star Spangled Comics》#103)



(图22:出自《蝙蝠侠》#107,这回轮到蝙蝠侠一脸嫌弃了……)


迪克的年龄增长也是很多故事中所探索的另一个合作关系瓦解的潜在原因。在“少年蝙蝠侠和成年罗宾”中,一种奇特气体使罗宾变成了成年人,而蝙蝠侠变成了少年人(图23)。在“长大成人的神奇小子”中,一盒来自外太空的“催熟气体”使迪克的身体在一夜之间就长到成人尺寸(图24),布鲁斯警告他:“在你真正成长为一个男人之前,你还有很多要‘成长’的东西!”但是,表现得“像个冲动的年轻人”的迪克穿上了一件新制服,作为“夜枭(Owlman)”首次登场。但由于不习惯沉重的新身体,迪克更加易于跌倒和被俘虏,他终于意识到布鲁斯所言不虚。当气体效果一消退,夜枭的生涯就即刻告终。迪克回去和他的朋友们玩耍,感叹道:“天,再次做一个孩子真好!”活力双雄的日常合作也恢复如初。



(图23:出自《侦探漫画》#218)



(图24:出自《蝙蝠侠》#107)


当然还有更可怕的事,就是罗宾根本没能长大,而是被杀死了。在《蝙蝠侠》#5,蝙蝠侠发现罗宾的尸体,他看似“被棍棒击打致死”,而后果也是非常严峻的(图25):

蝙蝠侠,这个曾经面对过成千上万种危险的男人,这个具有强大力量和意志力的男人,如今也垂下了头,泪流满面,口中发出极度痛苦的啜泣!

他缓慢地重新挺直了高大宽阔的脊背,皮肤上的青筋暴突,喉咙上的肌肉收缩,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他的嘴唇紧绷如刀刃--

第一次,蝙蝠侠对所有罪犯都充满了愤怒、怨恨和悲痛,此时此刻,蝙蝠侠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复仇者!



(图25:出自《蝙蝠侠》#5)


这两幅画面中描绘了蝙蝠侠将一个毫无生气且全身是血的罗宾抱在怀中的情景。虽然最终结果是迪克并没有死,但相似的画面以后还将出现在蝙蝠侠期刊的封面上(图26),表明了这种可能性仍持续存在。搭档的死亡是活力双雄的终极威胁。



(图26:相似的封面指《蝙蝠侠》#156、《侦探漫画》#574;前者是迪克,后者是杰森。)


40年代后期,DC漫画在 《Star Spangled Comcis》上出版了一系列罗宾单人故事,从#65到#95都以他为主打封面(图27)。在这些冒险故事的大部分时间里,蝙蝠侠都没有出现,或只是短暂出现,由于没有他的存在,这个系列缺少了通常蝙蝠侠与罗宾故事中最引人注目的情感核心。反复出现的主题是“能力”,罗宾似乎只需证明自己的技巧,鲜少和其他角色有持续互动,随着时间过去,销量渐渐下跌。1949年,公司试图让蝙蝠侠成为这些故事的重要部分,并取代了罗宾作为封面主打的地位。不出几年,罗宾的Star Spangled系列就几乎被遗忘了。



(图27:《Star Spangled Comcis》以罗宾为封面主打时的几期)


相比之下,DC在1954年延续了《世界最佳搭档》的成功,砍掉杂志中有关超人和蝙蝠侠与罗宾的独立故事,将其转变为以上三个英雄协同合作的故事。这种组队模式复制了蝙蝠侠传奇最引人注目的情感机制:从他们第一个共同冒险开始,三个角色就知道了彼此的秘密,并努力保护他们的个人身份(图28)。《世界最佳搭档》的许多故事都专注于三人组内部瓦解的可能威胁,诸如“超人和罗宾的新队伍”(图29)与“蝙蝠侠变形记”(图30)。



(图28:《世界最佳搭档》#71,蝙蝠侠与罗宾和超人首次进行三人合作故事。之前70期的封面虽然也是三人组,但实际故事都是分开的。)



(图29:《世界最佳搭档》#75)



(图30:《世界最佳搭档》#128)


同样是在这个1954年,Fredric Wertham出版了《诱惑无辜(Seduction Of The Innocent)》,一场针对漫画书的攻击,从某种意义上也瞄准了蝙蝠侠与罗宾的传奇核心。Wertham是一名在纽约为问题青年提供心理咨询的精神病医师,基于两者都在其中描写犯罪而将超英漫画与其他“犯罪漫画”混为一谈(无论这些犯罪是否都涉及雨伞、笑话或数字2)。他声称,犯罪漫画使年轻读者走入歧途。Wertham还警告:“有种微妙的同性恋爱氛围……弥漫在蝙蝠侠和他的年轻朋友罗宾的冒险之中。”

布鲁斯,迪克,和他们的管家阿尔弗雷德确实拥有一个全男性成员的家庭生活。这就是Wertham所指的,"金玉其外(nicely decorated)"。在早年间,布鲁斯和迪克甚至共享同一个卧室,睡在两张成对的单人床上。在1951年的画面上显示出,一个“宽敞的房间”里,他们的床彼此紧挨着放在中间,墙上还挂着一个巨大的警铃(图31)。然而,其他超英队伍中也有类似的行为,冒险漫画中沙人和桑迪也同样共享一间卧室。在《More Fun》#89,绿箭侠和快手在回顾他们如何相遇时,年轻的搭档(快手)就在一个装饰着鱼的透明帘子背后洗澡。这类身体上的亲密接触可能反映出了早期多数漫画创作者都是来自工人阶级家庭的年轻男性,他们习惯与亲属共享卧室,可能还共享床铺。


<译者插话:此段所提的沙人(Sandman)与尼尔·盖曼的睡魔无关,而是指黄金时代的超英Wesley Dodds,他的搭档是桑迪(Sandy),人称“金沙小子”,和罗宾一样是个孤儿助手。>



(图31:出自《侦探漫画》#177)


但Wertham教授对活力双雄的解读并不只是关乎生活方式——而是关乎情感。在他书中引用了三个同性恋患者对于蝙蝠侠和罗宾的话语。最长的一段是这个:

一个年轻的同性恋在心理治疗期间给我们带来一本侦探漫画,其中有一个蝙蝠侠的故事。他指出一幅画面上的“布鲁斯和迪克的家”,那是一座风景优美的别墅,温暖的灯光,忠诚的一对人儿(the devoted pair)肩并肩,看向窗外的风景。当他被男性激起欲望时,是在十岁或十一岁左右。“我在漫画里发现了我的喜好,我的性倾向。我想我把自己放在罗宾的位置上了。我特别想和蝙蝠侠产生关联。他们看起来如此亲密无间,同性之爱可能是唯一的暗示。我记得我第一次翻到提及‘秘密的蝙蝠洞’的页面时,脑海中就出现了蝙蝠侠和罗宾住在一起,并有可能发生性关系的想法。你几乎可以将自己和他们联系起来。而我比起拯救者,更想处于被救者的位置。我希望被蝙蝠侠或超人这样的人所爱着。”

分析Wertham的谈话记录时,Carol L.Tilley发现这段陈述其实是出自“两个十六岁和十七岁的男性,且他们彼此拥有同性关系已经好几年了”的一个综合评价内。Wertham忽略了他们在陈述中对泰山和潜水人纳摩(这两位穿得都非常少)有着比蝙蝠侠和罗宾更加情色的想法。


<译者插话:原书有条注释引用了Carol L.Tilley在2012年出版的一本指责Wertham伪造证据以诬陷漫画业的著作,有部分细节也可对此事件做出有力回击——Wertham在写另一位犯下过很多同性性暴力行为的青少年男性时,有歪曲和遗漏的迹象。那位病人声明:“我是读过《蝙蝠侠》,我曾经很喜欢看,但现在不了。”Wertham将此意记成:“他是一名蝙蝠侠的狂热信徒:‘有时候我会翻来覆去地读(漫画)……’”Wertham这些未经编辑的原始记录,给人留下某种印象:他是特意询问这名病人有关蝙蝠侠漫画的事情,而不是等着看这名少年是否会主动提及它们。>


活力双雄身上最吸引这对年轻伴侣的并不是Wertham所声明的,他们“可能有发生性关系”之类的,而是他们都是“被爱着的”。青少年们将医生的注意力引导至“忠诚的一对人儿”(the devoted pair)在他们美丽别墅中的画面上——这是很难在大众文学中找到的一种美好的同性家庭生活描写。不难理解那些年轻人为何会觉得这种画面充满吸引力。如果一个少女描述她很想被一个像布鲁斯·韦恩这样英俊的百万富翁所“拯救”的故事, Wertham也许会认为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但不会称它是不健康的。

Wertham抱怨道:“我从来没有在任何犯罪、超人、冒险、外太空、恐怖等等题材的漫画书里看到过一个普通家庭坐下来吃晚饭的情景。”但他又马上接着说,“我看到了一个精致迷人的早餐场景,但这是发生在蝙蝠侠和他的小男孩之间,有着格子桌布、牛奶、麦片、果汁、宽大的晨衣以及报纸。”因此,蝙蝠侠的故事向Wertham展示了他所称的想在漫画中看到的场景,只是这种生活并不是出自“一个普通的家庭”。《诱惑无辜》中曾警醒人们关于漫画的影响有“道德沦丧……对他人遭遇的良知、怜悯、同情都会变得迟钝”,然而Wertham却反对一个迪克对布鲁斯表达同情的画面,理由是它太“像两个同性恋生活在一起的梦想”

在那几十年间,蝙蝠侠漫画确实将布鲁斯·韦恩和迪克·格雷森描写成忠心耿耿的伙伴,彼此都随时准备着为对方冒巨大的风险。破坏他们之间关系的事情是笼罩在他们心头上最坏的命运。有些读者将这种伙伴关系解读为一种私密同性关系,及迫切地想在恶意的世界中守护秘密的隐喻,并对此感到由衷欣慰或津津乐道。但是,很难想象DC漫画公司会要求自己的编剧和画师们在面向儿童的漫画书中描绘一种同性恋关系,甚至还特意使用加密方式。

那对被Wertham引申误读的青少年伴侣可能是曾从韦恩庄园的小家生活中获得过希望和激励,但他们并不能代表当时成千上万个蝙蝠侠读者。就像《诱惑无辜》的批评者们立即指出的那样,40年代绝大部分美国儿童都会看漫画书,而Wertham所有的结论都只是来源于他提供心理咨询的一小部分人员,而且通常是在对方已经犯下罪行之后。他的“研究”并没有实验对照组。

社会学家David J.Pttman更是指责Wertham没有从读者的眼光角度来看待漫画故事,因为“孩子并不是拥有成人感情、感受和思维的缩小版大人”。大部分年轻粉丝是从他们自己的经验角度来看待布鲁斯和迪克的,他们所看到的角色表现得就像忠诚的伙伴、兄弟,在某些特殊时刻还会像父亲与儿子(当布鲁斯要给迪克长辈式的惩罚时,如“罗宾学习功课”一集(图32),这实际上破坏了他们正常的互动关系)。同时期为数不多的探讨过Wertham对于活力双雄分析的评论家之一,Robers S.Warshow在评论杂志上,就直截了当地驳斥了这个观点:“他有关蝙蝠侠和小男孩罗宾之间关系暧昧的论点……在我看来完全是无稽之谈。”



(图32:出自《蝙蝠侠》#18)


Werham关于漫画书的指控,以及同时期发生的关于少年犯罪的国会听证会,和消费者的抵制活动,引发了50年代的出版危机。与之伴随的,还有电视机在美国家庭中的普及率上升,以及研究表明儿童应该少看漫画多看电视等所带来的冲击。DC漫画公司应对这些挑战的情况要比曾经强大的老对手们要好得多,包括Fawcett、Quality、Ec 以及Charlton等公司(在此时衰败)。50年代中期,DC漫画公司在超英漫画领域中远胜于其他所有出版商,立足顶点之上。超人当然依旧是公司最大的摇钱树,这得益于他的电视节目,而蝙蝠侠和罗宾也列居第二。

一些观察人士推测,DC漫画公司之所以在1956年将蝙蝠女侠凯西·凯恩(Kathy Kane as Batwoman)引入蝙蝠侠漫画,是对两年前Wertham的批评言论所做出的回应。但没有任何已经出版的访谈或文件能证实这点——当然公司也不可能承认自己的角色设定需要这种特意修正。实际上,在蝙蝠女侠相关的故事中,很多都是以蝙蝠侠回避了她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一些的暗示而结束——换言之,这反而使蝙蝠侠表现得更像一个未出柜的男同性恋(a closeted gay man)了。其实, John D.Cochran在讽刺杂志《The Realist》上发表文章《蝙蝠侠和罗宾是情人》时,就用“蝙蝠侠和蝙蝠女侠的婚姻”的故事为证据,来说明Wertham的解读是正确的。那个故事围绕着罗曼史是影响活力双雄合作关系的一种威胁而展开——不过最终证实这仅仅是迪克的噩梦,现状仍维持常态(图33)。



(图33:出自《蝙蝠侠》#122。这个故事讲的是迪克梦见布鲁斯和凯西结婚,而自己成为二代蝙蝠侠,布鲁斯的儿子成为二代罗宾。)


蝙蝠女侠只是50年代后期到60年代早期众多反复出现在蝙蝠侠漫画中的角色之一,用来将活力双雄与其管家拓展成一个更大的“家庭”,但是只有蝙蝠犬艾斯(Ace the Bat-Hound)真正入住韦恩庄园,并知道了这对搭档的秘密。布鲁斯和迪克一直瞒着凯西和她的侄女贝蒂(Betty),即1961年登场的蝙蝠女孩(Bat-girl),并与她们保持一定距离。就像他们从40年代起,对待女记者维姬·威尔(Vicki Vale)的方式一样。这是一种性别歧视的剧情模式,无关性爱。这些故事都表示,蝙蝠侠和罗宾之间的坚固友谊才是最重要的(注7)。


(注7:1963年的故事开始暗示迪克对女孩子的兴趣有所增加。如《蝙蝠侠》#153中,迪克和贝蒂初吻并手拉手散步;《蝙蝠侠》#159,迪克再次对贝蒂表露出很大的关注。另外,这段时期的主要编剧依然是Bill Finger,他也许原本有计划继续写这两位女性的故事,但是再也没机会了——因为从1964年起,新的编辑部主管决定将凯西和贝蒂从蝙蝠侠系列中除去。)


60年代,蝙蝠侠漫画开始变得千篇一律——不是因为传奇中的情感基础被削弱,而是因为缺乏想象力的表现方式。1960年的四期《侦探漫画》封面都描绘了罗宾位于某个角落里,表情震惊地看着蝙蝠侠或蝙蝠女侠意外遭遇某种奇怪生物或射线。在这四个封面里,有三个蝙蝠侠都在大叫“天哪”,而且姿势完全一样(图34)。即使是对年轻读者,这些杂志看着也毫无新鲜感了。虽然蝙蝠侠漫画的表现依然好于超人之外的其他作品,但是销量持续下滑。零售报摊的销量也尤其糟糕。早在50年代经济衰退前,公司曾降低其他画师所要求的酬劳,以给Bob Kane支付更高费用,让他定期提供一些作品页数。为此,DC公司告知Kane,如果他不肯做出让步,就取消杂志连载。后者很不情愿地接受了(改革)。



(图34:《侦探漫画》#284-287,四期封面几乎如出一辙)


DC将蝙蝠侠漫画从长期负责的编辑Jack Schiff手中拿走,分配给Julius Schwartz负责。早在1956年,Schwartz就开始将公司在40年代后期就停止使用的部分超英重新引进漫画市场,包括闪电侠、绿灯侠等等。他的《美国正义联盟》和《闪电侠》杂志在销量上都超过了《侦探漫画》。认识到他们必须扭转杂志的窘境后,Schwartz带来了他的头牌画师Carmine Infantino,使之担任蝙蝠侠系列的御用画师。他与Kane沟通,将意图传递到他的幽灵画师Sheldon Moldoff那里。在1964年的春天,蝙蝠侠和罗宾开始呈现DC大张旗鼓宣扬的“新面貌”(图35)。


<译者插话:这位“幽灵画师”Sheldon Moldoff是Bob Kane工作室最主要的一名无名英雄,他负责过超人、蝙蝠侠和鹰男鹰女等作品,是毒藤女、急冻先生、蝙蝠犬艾斯、初代蝙蝠女侠和蝙蝠女等角色的创造者之一。>



(图35:“新面貌”是对画风和部分设定进行一些调整,从《侦探漫画》#327和《蝙蝠侠》#164正式开始实行。从图上可以看出蝙蝠侠的制服和罗宾的发型都略有变化。)


在这些系列中,迪克·格雷森不再在前额两边留小卷毛了,部分画师甚至将他的头发都分到一边去。在以前的故事中,迪克会用口琴、手风琴和风笛来演奏音乐;而《蝙蝠侠》#164开始让他学习更加时尚的吉他乐器(图36)。还有新的蝙蝠车,被设计得就像一辆运动跑车。推行“新面貌”的宗旨是希望蝙蝠侠杂志能对60年代中期的年轻人更具吸引力。尽管外貌发生了改变,但英雄们的个性与关系还是和以前有诸多相同之处。最感人的故事依然产生于蝙蝠侠和罗宾的羁绊之中。他们仍然要对外人保守自己的秘密身份,如今还得向迪克以前并不知晓的哈丽特姑妈(Aunt Harriet)保密,她也搬进了韦恩庄园。新设定明显有很多戏剧化的可能性,但是也抹消了英雄们的“快乐小家”及部分故事系列的吸引力。DC漫画公司迫于粉丝压力,在1968年又将家庭生活恢复到了原先的状态。



(图36:左页显示一开始,迪克的吉他弹奏对布鲁斯的耳朵而言是种折磨;右页则显示到了《侦探漫画》#386时,神奇小子的吉他水平就已经非常出色了。)


1964年,DC让罗宾和其他新一代少年助手组成名为“少年泰坦”的团队,以取悦青少年读者们。在创作这个团队故事时,编剧Bob Haney试着反映当代年轻人的流行文化。他让罗宾称不欣赏流行音乐的蝙蝠侠“实在很古板(definitely un-round)”(注8)。Haney的潦草故事都是围绕着青少年的兴趣——流行音乐偶像,改装古董车,服装时尚——尽管他的青少年俚语都像是些前所未闻的句子。DC甚至在“爱之夏季”热潮的一年后,让泰坦们前往旧金山的海特-黑什伯里区(图37)。不同于在蝙蝠侠身边的表现,罗宾在团队中通常是严肃认真的领袖,他一步步承担起更多责任,成为一名青年人。最终,新编剧们渐渐将故事带入社会所关注的热门话题,然而,与漫威漫画里的青少年角色相比,少年泰坦展现出了DC“实在很古板”(的创作理念),还有罗宾,也总是一成不变。


(注8:《英勇无畏》#54,及《Showcase》#59等都有类似的台词)

<译者插话:“服装时尚”的原文是Mod Fashion,指60年代欧美地区兴起的一种英伦风格服装时尚。“爱之夏季”的原文是The Summer Of Love,指1967年夏天在旧金山和伦敦等地以披头士乐队为首盛行的“迷幻摇滚”流行文化高潮。旧金山的海特-黑什伯里区,在60年代曾为美国著名嬉皮士聚集区。>



(图37:出自《少年泰坦》#15)


1966年,ABC播出了蝙蝠侠电视剧,给活力双雄带来了有史以来最大范围的观众群体。早期剧集用各种幽默娱乐的包装方式,很好地改编了“新面貌”时期的漫画,并将其顺利搬上荧幕。青少年们对冒险故事津津乐道,而成年人对此则兴趣缺缺。就像扮演蝙蝠侠的亚当·韦斯特狡黠地采取了含蓄克制的表演风格,而扮演罗宾的伯特·沃德采取了激动夸张的表演风格一样(图41)。韦斯特即将踏入不惑之年,而沃德扮演的是一名青少年,这部电视剧让布鲁斯在面对迪克时更像个父辈了。另外,尽管他们表演得很符合漫画原作,但是这种双周播出的电视节目很快就使角色缺乏个性发展的缺陷变得更加明显。



(图38:1966年蝙蝠侠电视剧的两位主演)


蝙蝠侠电视剧像烟花表演般猛然闯入美国文化史,接着就在三季之后烟消云散。这个系列给予蝙蝠侠和罗宾的名望比以往DC漫画产业中所得的都要多,他们一度出现在六种杂志上(注9)。但当电视剧结束后,杂志销量就直线下降;《蝙蝠侠》在1969年的销量从500,000份以上跌到350,000份左右。而异军突起的漫威漫画产业如今形成了更加强力的竞争姿态,他们的《神奇蜘蛛侠》以一个英雄在打击犯罪的间隙去上大学为卖点,首次在销量上超过了蝙蝠侠


(注9:即《蝙蝠侠》、《侦探漫画》、《世界最佳拍档》、《美国正义联盟》、《少年泰坦》和《英勇无畏》。)


这导致蝙蝠漫画迎来又一次转变——这次是真正的转变,不再仅仅是新的绘画风格。对于迪克·格雷森而言,这个时期是此角色诞生以来最重大的转变。在1969年,DC漫画从蝙蝠侠电视剧所带来的影响中脱离,进行了风格鲜明的转型。他们搁置了滑稽的恶棍,和明亮的色彩,蝙蝠侠再次变成黑夜的造物,开始调查谋杀相关的案件,并与哥特式恶棍对峙。而且,他单枪匹马行动。

在《侦探漫画》#393的封面上,罗宾含泪宣布:“队伍解散!向蝙蝠侠和罗宾道别!”(图39)故事中暗示读者们,迪克即将去上大学的决定——哈德逊大学,在州北部的一个小城镇中。这意味着他要离开韦恩庄园,不能再每晚和蝙蝠侠一起工作。DC漫画为这次独立而向读者们复述了罗宾的起源故事(图40),并在之后的《侦探漫画》上准备了一系列新的单人故事(即《侦探漫画》#386、#390、#391)。罗宾应该对年轻人依然具备吸引力,但现在DC想要争取漫威所发展的高中生及大学生年纪的漫画读者群。迪克·格雷森因此不得不去干那些较年长的青少年正在做和想要做的事情:离家独立



(图39:《侦探漫画》#393)



(图40:《蝙蝠侠》#213又一次讲述了罗宾起源)


在下一集《蝙蝠侠》的第一个场景中,当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伤感地进行目送时,迪克乘坐一辆出租车离开,脸颊边流下一滴泪水。Frank Robbins的剧本还继续讲述了布鲁斯关闭韦恩庄园及蝙蝠洞的行为(图41)。始于40年代的蝙蝠侠神话纪元到此终结:当然,蝙蝠侠和罗宾还会再次合作,但是他们的关系已经被改变了。1970年4月,DC漫画开始连载迪克·格雷森的“神奇少年罗宾(Robin The Teen Wonder)”系列,他会在他的大学城里开展单人故事。在三十年的静止不变之后,这个传奇开始为新的可能性铺垫道路。



(图41:《蝙蝠侠》#217中,迪克离家去上大学,布鲁斯关闭了蝙蝠洞并搬离韦恩庄园)


<译者插话:从《侦探漫画》#398开始,每期主刊除了蝙蝠侠主线故事外,还刊登有罗宾在大学中的独立冒险故事。>



--------------------------------------------------


下一篇考据介绍的是70年代间,大学生迪克·格雷森的转型过渡期~

咱尽量继续翻译下去……

 

PS:稍微强调下,这本书是第三方机构出版的,类似骨灰粉丝研究考据的论文合集,严格来说不能算DC官方观点,不过大部分内容还是比较客观的,将来碰到不同意的地方也可以尽情忽视……


评论(27)
热度(604)
  1. 共1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无垠蝶 | Powered by LOFTER